前言
今天是 2024 年 11 月 3 日，我坐在高醫心臟外科的辦公室，敲著鍵盤，紀錄下這一刻的心情。
之所以會這樣做，有兩個原因。
其一，粉絲的催促提醒我：「你的部落格很久沒更新了。」這才讓我意識到，原來真的有人在關注我的文章。沒有這樣的回饋之前，我總覺得自己只是對著電腦自言自語，但有了觀眾就想表演，也許是人的天性。當知道有人在看自己的文章時，心中便會湧現出想要毫無保留分享的念頭，比如現在。
第二個原因，是這三個月來在心臟外科的生活變化極大，我想紀錄這段不同的經歷。
心臟外科的訓練
與不瞭解醫院體系的各位稍微說明：外科的訓練，前三年都是在各種不同的科別學習（ㄍㄨㄟˇㄏㄨㄣˋ），官方的說法是，為了取得外科專科資格，必須掌握各科的基礎技能。不過，這樣安排是否是因為科別需要更多人力來分擔業務和值班，那就是不能說的秘密了。
與新進住院醫師的四處奔波不同，當你進入科內，老師們會把你當成真正的學徒。你開始掌握基本技能，並逐漸獲得老師的信任，甚至能獨當一面，開始感受到成為心臟外科專科醫師的挑戰與責任。能力越大，責任越大的壓力，也隨之而來。這段時間既疲憊又迷茫。
如果你也剛升總醫師，應該能夠體會類似的心情。
QUESTION：為甚麼選擇心臟外科？
這是我常常問學弟妹的問題，也是不少人問我的問題。當然，這個問題對於醫學生來說，應該是萬年考古題，如同念醫學系的原因是因為失去了摯愛的親人一樣，是否回答官方的答案，就取決於聆聽問題的人是不是上層的長官了。
對我來說，官方的答案，無非是在CLERK/PGY/Resient 的時候，遇到了幾個ROLE MODEL，成為那樣的醫師，似乎有點帥氣。比方說，累到在門診睡著，因為知道他很累，病人跟護理師都捨不得叫他起床，像那樣拼命穿梭在醫院裡救死扶傷的老師。又比如說，在外科醫師不小心弄破血管大失血，跑來擔任救援投手，順利拯救病人與那個闖禍的醫師，目光所能及與不能及，都充滿了帥氣的背影。
除了想要帥一波，還有沒有更深層的答案？
熱情，還是執著？
有位主任曾告訴我，最適合這個科的，是那些「無父無母無妻無子」的人。言外之意是，這條路需要太多犧牲。這聽起來很悲觀，但也讓我思考得更多：如果這是事實，那為什麼還有人願意走？
為了帥氣？金錢？名聲？
還是有甚麼更堅強的，構成了睡不飽的理由？
目前我的答案是：「因為喜歡」
就在撰寫這篇文的時候，從值班室走出去裝水，遇到了之前急診看照會時的病人，他叫住我：「醫師好」，一直以來我其實並不是個臉盲的人，但在醫院的這些日子，看的照會、遇過的病人實在太多了，我一時語塞，也忘記這是怎麼樣的病人，只能與他寒暄：「身體還好嗎？」
他說道：「在急診時您來看我，您說您是心臟外科醫師，我認得您。」
結束這段對話，我走到值班室時，不禁震驚於這個名字的重量，我不自覺地露出微笑，知道在他的生命中，也許將保存有我的一些些印象，對於人生有一絲絲影響，我想我終究是喜歡這個感覺的。我喜歡跟老師們討論這些病人，如何做出正確的決定，也喜歡看這些心臟外科的知識，比過去的自己更進一步的感覺，喜歡開刀，喜歡一針一線好好縫清楚，喜歡半夜被摳醒，明明累得半死卻在要下刀時，還可以跟旁邊的夥伴嘻嘻哈哈的感覺，喜歡那個緊張刺激但卻又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，如果是這些事情，也許做個一輩子，應該也可以吧？
我覺得比起「要拯救病人」冠冕堂皇的答案，「就是喜歡」可以走得更久吧。
想像中的心臟外科 VS 實際上的心臟外科
這三個月，我學到最多的不是如何開刀，而是如何在極度疲憊的狀態下，繼續保持理性。要把每天的時間切分成手術、閱讀、值班和一些零碎的睡眠，這聽起來瘋狂，但卻是常態。我們總說要平衡工作與生活，但事實是，這種工作，根本無法用「平衡」來描述。
細數這三個月來，最長沒回過家的紀錄應該是四天吧。今年正好是颱風假元年，當其他人享受颱風假時，我泡在刀房、急診裡。那不是什麼英雄之舉，而是形勢所逼。「颱風假之於總醫師，沒有颱風因為沒有出過醫院，沒有假因為沒有下過班」我想就是實際上心臟外科的寫照。
學長曾經交班：不管怎麼樣，到第三天就是要回家睡覺。我原本的確想要遵照學長的指示，但看到外面的風雨，我最後還是睡在了醫院，有個平安的一天，沒有淋到雨，倒也是生活中的小確幸。到了第四天，冒著風雨還是回家了，畢竟四天沒回家，還真是有種想家的味道。
什麼是一個好的總醫師？
我逐漸發現，成為一個好總醫師，不只是學習開刀，而是如何用有限的資源，讓科內的環境變得稍微好一點。你要在這個高壓的環境中，找到方法讓自己和周圍的人活下去。
- 臨床上知識與手術的時間分配→ 外科醫師的雙重難題
這是我覺得最難的，每天忙到七晚八晚，連睡覺的時間都不夠，到底該用甚麼時間來讀書呢？這是我目前面臨到的最大難題，心臟外科除了技術困難，要設計很多很困難很精細的吻合口以外，不論是心臟的解剖構造、心肌的保護，甚至還有各種不同的困難知識：強心劑、加護病房術後照顧、心臟超音波等等，非常多知識點需要熟知。
要怎麼在每天上刀的基礎上，仍然能擠出時間念相關的教科書與新知，目前我仍然還在摸索中。
- 行政上排刀、晨會報告
第二則是行政上的瑣碎事情，不只要幫老師代診、代開會，每天要排隔天的刀，還要煩惱CLERK學弟妹來到我們科是否能學好基礎知識，晨會要報甚麼CASE，幾乎都是一人作業，十分考驗總醫師的細心程度與安排的能力。
目前在總醫師第三個月，排刀的流程搞熟了，儘管很多時候還是有頭痛的時刻，比方說不同老師提出不同的要求，怎麼樣協調、維持科內的和平，倒也是慢慢開始彼此有個默契，當然總是會有很多「政治」的問題，但我想當個一個總醫師，有這種遊走在各處的智慧，倒也是不可或缺的
- 照顧好學弟妹的心靈與肚子
第三則是我給自己的小期許，以前在各個地方，都受了學長姐的百般照顧（是真的照顧XD），不論是心靈上，還是肚子裡，都裝滿了學長姐的愛，他們那時跟我說過：這些都是要還的，以後當了學長姊，必須要照顧你下面的學弟妹。
我吃了不少，所以也得加倍奉還。
我們心臟外科，不得不說是一個相對高壓的環境，在這種環境下工作，有些脾氣、有些情緒，也是相當自然。長期以來，心臟外科因為累，所以沒有人要走，沒有人要走，所以大家更累，更累脾氣就更不好，於是惡性循環下，被罵的學弟妹當然就不想走我們科，如此周而復始。
因此，為了要讓新血留得住，在大家被噴爛的時候，至少我希望我可以跳出來，沒辦法保護學弟妹，至少也要照顧好他們的心靈跟肚子，這是我個人的小小期許，也希望未來能做得到。
後話
短短值班的時間，想說的話好像還很多，不過說得太多，似乎就變得為賦新詞強說愁了。總醫師三個月，短短的時間，卻感覺過了很久，刀房好像真的是七龍珠的精神時光屋，時間黑洞，與世隔絕的情況下，鍛鍊刀法、精神與肉體，在這樣高強度的訓練之下，能生存下來嗎？
希望我能撐過！跟大家約定好，總醫師一年、兩年的時間，都來寫篇文章回過頭來看看這段時間自己的變化，然後留下一些MEMO，一年後的也得要記得，也得要做到！
- 學會時間管理的重要性 → 家庭、伴侶、朋友、工作之間的平衡
- 希望情緒管理不要劣化，不要變成自己討厭的大人
- 希望工作平安，大家乖乖，順利撐過這段困難的訓練
共勉之，下次見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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