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曉得大家記不記得,若干年前有一個兵工廠爆炸的新聞,高雄某處的兵工廠發生大爆炸,裡頭的工作人員第一線收到衝擊。
那時,我人在急診室。
急診的無線電,傳來了緊急的訊息,告訴我們有位嚴重灼傷的病人,在十分鐘內會到達醫院,我們整間醫院的急診室,屏住呼吸準備,深怕漏了什麼。
EMT 弟兄推著擔架,衝進了我們醫院的急診室,一個年約四十歲的大哥躺在上面呻吟著,目測全身70%以上的深度灼傷。
全身上下,完好的皮膚不多,更多的是焦痂、水泡、殘壞的皮膚,在旁邊我就感受到那非人的痛楚,更何況是患者本人呢。
護理師很快地打好 IV (靜脈留置針),開始依照處理流程 (parkland formula) 開始灌水,而由於燒燙傷的受傷機轉,咽喉也很有可能水腫,要趕快插管,確保呼吸道暢通。
「先生,我們先讓你昏睡過去,我們才能幫你插管哦」
「不行。我要等我老婆來。」病人露出痛苦的表情
那非常痛,不用看他的表情,看他身上的皮膚就知道,我們在旁邊努力地告訴他,不能再等了,我們趕快幫你鎮靜止痛,讓你暈睡過去,你比較不會那麼痛——但他堅持要等到老婆過來。
急診室的門打開,他的老婆出現了,面對這樣的噩耗,她幾乎腿軟而無法行走,身旁的人幫忙攙扶,簡直是爬著進急診室的。
「老公...你有沒有怎麼樣...不要嚇我…」她聲音顫抖著
「我沒事,不用擔心我,照顧我們的小孩,我最擔心的就是你跟我們的小孩,要堅強。」
大哥竟突然收起痛苦的表情,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,反過來安慰他的老婆。
「趕快出去,讓醫生幫我治療」大哥示意讓她的老婆離開,當她一離開急診室的剎那,大哥像是卸下所有的武裝,開始大聲呻吟,說:我好痛,趕快讓我昏倒。
那一刻,我知道這個大哥真是非常tough,為了他最愛的老婆,強忍著疼痛,也不要讓他的老婆看到他痛苦的樣子,冷靜地交代完後,等老婆離開才接受鎮靜。
包括我,在那裏的每個醫護人員,都對這個大哥肅然起敬儘管眼眶紅紅的,但還是強忍悲傷,打起精神做好該做的事情。
後記
撰寫這篇文章的時候
我的心其實還是非常非常難過
因為後來他轉院到其他醫院
所以我不清楚後來大哥有沒有成功活下來
甚至也不知道這對夫妻後來過得怎麼樣
但我在當下感受到的愛是無比真實
我知道這樣的愛是真的存在的
有時寫這種悲劇都不知道怎麼結尾
想引用一首洛夫寫的詩
「水來我在水中等你 火來 我在灰燼中等你」
大概是這樣的愛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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